荀或淵刻意落後半步，低聲問她：“阿月，沒事吧？”

“太謝謝你了。”洛葭月道：“多虧你說要留宿，我們還能查到更多的線索。”

荀或淵傻笑兩聲：“能住下就好。今兒我聽說，莫府的管家已經幹了十來年了。如果能從他嘴裏問到線索，那是再好不過了。”

洛葭月陷入沈思。她也曾想過從莫府的孟總管口中打聽打聽，但是孟總管是莫軒文的手下，曾被莫軒文在戰場上救過性命。這樣的人，嘴巴都很嚴實，不大可能會漏出什麽有用的東西。

客房坐落在莫府花園的西北側，由一個一個的小院落組成，一溜北去。龔九住在最南面的北望居，依次是連紫、鄭言，洛葭月和荀或淵安排在最北邊的擎蒼居。院落雖小，但五臟俱全。梅間雪領著洛葭月走進擎蒼居時，正遇上孟總管帶著下人從朝西的客房裏出來。

“夫人。”孟總管很恭敬，“房間已經收拾好了。”

梅間雪淡淡點頭，對洛葭月冷淡道：“請娘子早些休息。”轉身便走了。

她著實也累得不輕，連面子也不想敷衍。

洛葭月一邊想著，一邊環視客房。房間裏安置著一床一桌兩凳，屏風前，巾架、盆架一應俱全，燈架上點著蠟燭，火光微微。洛葭月坐在桌前，單手托腮，幽幽一嘆氣。

“阿月。”荀或淵坐到另一張凳上，想要握住她的手，又怕唐突。手伸到半途，又縮了回來。滿心想著要給她一點溫暖，卻怕連手心的溫度都無法讓她釋懷。

洛葭月轉過眸子，定定地看他，忽地按住了他的手：“或淵，多謝你。”

荀或淵全身都被喜悅所淹沒，激動得忘記怎麽說話：“不不不用謝，應當的！我我……我願意……”

洛葭月心頭一暖，一身的疲憊去了大半。她柔聲道：“你也累了一天，休息罷。”

荀或淵卻沒有動，直楞楞地看著她。洛葭月問：“怎麽了？”

“阿月，”荀或淵吞吞吐吐地說，“你有沒有想過，萬一，真的是你父親殺了董瀾……”

見洛葭月變了臉色，他連忙又道：“我的意思是，假如，假如……萬一不是……”

他越說越急，牙齒舌頭攪作一團。洛葭月深深嘆了一口氣：“我相信，人之將死其言也善。”

荀或淵一怔：“誰要死了？”

“張通的書信，你忘了？”洛葭月從懷裏摸出那封信，放在燈臺下。荀或淵知道這封信是洛葭月的寶貝，從來都不敢捧一下，生怕不小心給弄沒了。他聽洛葭月緩緩道：“他說，當晚，他與阿爹一同巡夜敲梆。戌時半刻，在花廳敲了一次。這一點，龔九、連紫的話，能印證。之後，張通和阿爹往前院巡邏，到了大門圍墻處，又折返往北走。過了花廳，張通自稱腹痛，找五谷輪回之所，阿爹獨自前往東北邊。等張通出來時，遍尋不見阿爹的蹤影，他就往北邊去。剛到東北角附近，莫府已經喧鬧起來。他聽說阿爹殺了董瀾，心裏慌張，偷空回家，把這事告訴了阿娘。阿娘身體本就不好，這時，莫家又派人將阿娘趕走。阿娘假稱為爹爹收屍，一頭撞死在山石上。”

她低低一嘆：“張通說，阿娘雖是個弱女子，卻是氣性極大。她不善言辭，所以以命抗爭。想來，阿爹阿娘情深之極，才不會如此。”

“你是不是很恨莫家？”荀或淵小心翼翼地問。

洛葭月淡淡一聲冷笑：“恨？不至於。我只想知道，阿爹為什麽會死，是與董瀾互毆，還是被人偷襲？連紫說他的後腦被打，說明攻擊他的人在他身後。如果阿爹真是用手中的刀刺中董瀾的胸口，將死之人，為什麽不呼救，還有力氣把他的腦袋打破？”

荀或淵剛說了一句“也許董瀾天生力氣大”，便被洛葭月打斷了：“阿淵，我想休息了。你也早點睡。說不定，明早我們就被趕出莫家。太平州第一等人家的客房，不享受一晚上，太不劃算。”

話已說到這份上，荀或淵生怕饒了心上人安靜，忙道晚安，去了朝東的客房。洛葭月坐在桌前，想了許久。莫家四人，再加上客居的四人，其言語真真假假，難以捉摸。如果明日能再多找些線索就好了。

她正要吹滅蠟燭就寢，房門輕輕響了兩聲，伴著少女輕柔的問候：“洛姐姐可睡下了？”

是董袖娘的聲音。

洛葭月略一沈思，不慌不忙地開了門：“還沒卸釵環。小娘子這是……”

董袖娘立在門口，笑意盈然，她身後的小丫鬟手裏提著一個食盒，：“洛姐姐，我帶了五味粥，請姐姐嘗嘗。”

這小娘子如此獻殷勤，定是有話要說，洛葭月心頭暗道，臉上做出驚喜模樣：“這……真是太感謝妹妹了。”

董袖娘接過食盒，走進房間：“妹妹手藝不好，還望姐姐不要嫌棄。”小丫鬟打開食盒，取出兩個定窯瓷碗，盛滿五味粥後，屋子裏頓時滿是熱騰騰的甜味。董袖娘笑道：“姐姐，今日累著了，嘗嘗這粥如何？”

“還好，不甚累。”洛葭月按揉片刻太陽穴，低聲道：“也是我思慮不周，擾了莫家清靜。”

董袖娘低頭喝了一口粥，放輕了聲音問：“姐姐真是皇城司的人？或者說，荀公子才是？”

這是來打探來了？洛葭月道“我和他都不是，不過是幫朋友的忙。”

董袖娘很緊張地往窗外看了一眼，才回到桌旁，小聲地說：“可是，我聽大公子說，你是葉雄的女兒。是嗎？”

洛葭月本就沒想要刻意隱瞞此事。她落寞一笑，沒有回答。

董袖娘見她的神色，開始不安：“姐姐，你……你沒事吧？是不是我說錯了什麽？”

“沒有。”洛葭月又換上得體的笑，“謝謝你來看我。”

董袖娘殷勤勸道：“姐姐快嘗嘗，這粥如何？”

洛葭月輕輕嘗了一口，粥香果甜，確是美味。甜不甜倒在其次，她關心的是，董袖娘只身前來的目的。她久久不開口，這個壞人只好自己來擋。

“董妹妹有什麽事嗎？”

董袖娘羞澀一笑：“我就想知道，洛姐姐平日在江湖上的故事。是不是快意恩仇？是不是遇到過很多好玩的事，還有好玩的人。”說到最後，少女的眼神比燭臺上的燭光還要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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